昨天看了一部电影《完美陌生人》,电影中涉及婚姻的部分让人三观碎裂,但有一个特别特别温暖的情节,看得我几乎要流眼泪。
电影里有一个女孩,在妈妈面前极其叛逆,但和爸爸关系很好。
有了男朋友之后,妈妈看到她包里突然出现的避孕套暴跳如雷,甚至坚决不许她出门了。
但她还是出门了。
出门之后,她在外面给爸爸打电话,说男朋友要她留下过夜。
尽管语气很忐忑和羞怯,但女孩如实告诉了爸爸一切。
要知道,这位爸爸这时候不是一个人。
他和妻子、还有好几个朋友在家聚餐,他们恰好又在玩一个“手机公开”“通话要开免提”的游戏,所以这时候,所有人都在听着这段对话。
尽管场面略微有些尴尬,但这位爸爸还是耐心、温柔地和女儿说了下面这段话:
在场的所有人(还有屏幕前的我们)都被打动了,这时候妈妈才知道,原来女儿包里的避孕套是爸爸给的。
他也许给女儿避孕套的时候没有多说什么,可至少教会了她要保护好自己。
在这部电影的所有影评里,这段情节都被一再提及,所有人都很动容,大概这也是第一次,有人对女孩说出这样真挚诚恳的指引和劝导。
我们从小就羞于谈论性。
尤其是对女孩,这个话题更是绝对的禁忌、无可言说。
生理课不过是初中二年级生物课上的一个章节,稍微开明一些的父母(比如我妈妈)还会和我聊起早恋问题。
更多的父母,我想,应该是几乎全部的父母,对性这个事情,都对孩子尤其是女孩讳莫如深。
我们从小最缺失的,不是道德教育、不是知识文化教育,而是健康、公开又平和客观的性教育,包括生理教育和心理教育。
但在这种缺失下,我们从来都不敢谈论性,好像那是一件丢脸的事情。
谁也没发现,因为这种教育的缺失,所有孩子(以及大人)不得不承受更多的问题、更多的伤害。
因为羞于谈性,多少女孩还在被所谓的“贞操”束缚乃至压迫,无法正视性之后的恋爱心理。
欢乐颂2里,邱莹莹因为不是处女而被应勤抛弃时,我没写这个话题。
在我看来,大清不是早已经亡了吗??
可是在那之后,我竟然不止一次收到了读者姑娘给我的留言。
其中一个特别心酸地跟我说:“伊心姐姐,我不是处女了,但我真的不是坏女孩。”
在应勤嘴里,不是处女的姑娘,还是不自重。怎么到了她男朋友嘴里,不是处女,就变成了坏女孩呢?
当然了,这是一个极端情况。更普遍的情况是,很多女孩问我,为什么发生关系之后,他就不像之前那么爱我了?
因为缺少像电影中爸爸这样的正确引导,很多女孩不是出于自愿和爱而和对方发生关系,而是像电影中的女儿一样——
因为害怕,害怕不顺从他他就不爱我了;因为好奇,想知道会发生什么、是什么感受;因为冲动,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发生了……
唯独不是因为真正的爱,不是因为“无论任何想起,都会忍不住想要笑出来”的一个理由。
对她们来说,性并非两个人体验更亲密关系的途径,而是她一个人的奉献。
甚至在她看来,是一种忍耐着疼痛的莫大的牺牲。
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情况。
如果一个女孩,一开始就是因为害怕他走才屈从他提出的要求,因为想要留住他才把自恃“最宝贵的东西”给他,那么两个人一直相爱还好,如果分开,那将是比普通分手更痛苦的磨难。
甚至会改变她其后的一生,对性的认知和期待。
因为她的第一次,她的疼痛难堪,未曾被人珍重珍惜。
她很可能再也不相信,她的爱会被人珍重珍惜。
这才是一种可怕的摧毁。
我们的社会,从来没有这种健康的性教育,才导致那么多女孩至今困于所谓的“贞操”之中,还有更多的女孩,因为所谓的失去而耿耿于怀、心存阴影。
我们羞于谈论性,还导致我们认为因此所酿成的“错误的事情”,都是天大的耻辱。
所以一旦发生未婚先孕之类的意外,没有人敢去向父母求助。
我们的生活里,避孕药具广告从来没有,人流广告倒是铺天盖地。
我看张羽老师的书《只有医生知道》。作为一名妇产科医生,她讲了很多宫外孕的诊疗案例。其中有一个章节叫做《名誉与生命的较量》,她写一个未婚姑娘,去医院就诊,死都不肯承认自己怀孕,只说是腹痛。
结果她是严重的宫外孕,因为医治不及时,而仓皇去世。
她说的这个案例发生在90年代,但我想现在,这样的事件仍然不胜枚举。
不敢告诉父母、不敢告诉朋友,独自去非正规小医院做不合格的手术……
因为羞于谈性,我们才认为由性所引致的后果都是罪恶。
因此当难以预料的事情发生时,我们不是试图去解决,而是试图去掩盖、去毁灭,去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
但让我最感动的是张羽老师写在那一章最后的两段话,她说:
“多年后,我也成了母亲,也生了女儿,职责和天性让我时时刻刻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和照顾着我的孩子,我会清清楚楚地告诉女儿在什么年龄应该做什么事,不该做什么事,如何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。
不同的是,若是哪天她真有了难处,就算是再没脸面,再穷途末路,我也不会再像自己妈妈那个时代的母亲一样说出“你做出这等丑事,咱家可丢不起这个人,我不管你了”的话。
我的女儿,我的孩子,不论将来发生什么,不管碰到多大的挫折,不管陷入多深的泥潭,记得珍爱生命,永远不要害怕,任何时候,记得只要回到妈妈身边,一切都有办法。”
我们羞于谈论性,才羞于谈论因此而遭到的骚扰、伤害和创伤。
我的朋友在公司里,被上级领导骚扰。作为一个有妇之夫,他跟她说露骨的话,在加班的深夜将她一个人堵在办公室里。
她不敢说,只有忍耐。
她说起写字楼上有过数面之缘的另一个女孩。同样被骚扰,本欲鱼死网破,却被反咬一口,说她勾引他,还被渣男炮制了一个不存在的聊天记录。
在那个聊天记录里,她变成了蓄意风骚勾引正直上司的女生,一瞬间风传全公司。不待她解释,不待她澄清,全公司已经将她送上了道德审判的绞刑架。
所以我的朋友叹息:“我怎么说?就算我打定主意要辞职走掉,我也承受不了那些流言蜚语。因为大多数人肯定会说,他怎么不骚扰别人,就骚扰你?而且,我怎么开口,去详细地描述他那些龌龊的行为?我说不出口……”
无法开口就无法控告,那些让我们羞于启齿的行为,竟然理所当然地成了流氓的避难之所,我们的葬身之冢。
他们不是在利用我们的软弱,而是在利用我们表面上的捍卫名节、心底里的“说不出口”。
就像我们可以控告偷盗、举报抢劫、检举非法竞争,却唯独对骚扰噤若寒蝉,怕被指责、被歧视、被误解、被疏离。
就像我们在公交车上遇到咸猪手却只敢偷偷踩他几脚,因为我们羞于向司机喊停车,然后说出:“他乱摸我”。
这本来不是我们的错,但公开场合谈论性的事情,谈论别人做出的我们所不齿的一切,谈论那些肮脏的行为,不是我们接受的教育里“一个好女孩”“一个清白人”会干的事儿。
别说外人、同事、领导,我甚至不能和我最亲密的家人抑或朋友谈论。
可如果从小就接受了健康的性教育,我们也许不会再认为谈论性侵害是可耻的,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捍卫自己的权利。
我仍然记得我上的第一堂性心理教育课发生在大学。
当时已经20岁的我,看着台上年轻、温和的女老师谈论成人影片、初恋初夜、同性之恋、性别认同障碍、异装者……
她的语调是那么的平和、放松、自如,像一切基础通识教育课的其他老师一样。
她还说:“你们有任何说不出口的问题,可以发邮件告诉我,我会保密,并最大程度上给出我的答案。
你们受到任何形式上的你们认为不妥的遭遇,也可以告诉我,我会尽力帮你们解决。”
我记得当时坐在台下的我,在最心底涌现出来的感受,竟然是——“感激”。
感激终于有人平等相待,感激有人站在那么多20岁的年轻人面前,不再视性为不可言说的禁忌。
这堂课,本该发生在更早的时候,可我现在觉得,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当我们不再羞于谈论性的时候,我们才是彼此的依靠,我们才能用最安全和稳妥的方式来保护自己。
所以如果我有了孩子,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,一定告诉Ta:性是个美好的事情。
但一切非你意愿、让你困惑、让你难过、让你蒙羞的关于性的事情,你都可以告诉我。
这和一个社会的开放抑或保守都没有关系。
这和我们的态度有关系。
如果我们一直视性为禁忌,只会承受更多的伤害。
一个健康的社会,绝不是一个只谈爱、不谈性的社会。
再反观文章开头的那个爸爸,和他所说的话,真的太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