偶然间读到樊小纯写给木心的《借我》,甚是喜欢:
借我后天长成的先天
借我变如不曾改变
借我素淡的世故和明白的愚
借我可预知的险
借我悲怆的磊落
借我温软的鲁莽和玩笑的庄严
……
我想,这写的大概就是“借我人生如初见,天真无邪做赤子”吧。
纵然历经尘世风霜,仍愿葆有一颗赤子之心,“变如不曾改变”,执拗地以天真拥抱世界的温暖与薄凉。
涉世越深,见过人世的复杂与黑暗,愈知天真可贵。
所以历尽苍凉的木心说:“万头攒动火树银花之处不必找我。如欲相见,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,能做的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返璞。”
原来,人终其一生,是找回赤子的天真,回归“看山仍是山,看水仍是水”的境界。
天真,是知世故而不世故
《菜根谭》里有一句话颇有深意:“势利纷华,不近者为洁,近之而不染者尤洁;智械机巧,不知者为高,知之而不用者为尤高。”
出于淤泥而不染,知世故却不世故,看过世界的凌厉,走过岁月的磨难,依然坚持不失天真,最为难能可贵。
苏东坡一生“不合时宜”,身在官场却不沾污浊之气,每遇不平事,便觉“如蝇在食,吐之方快”,因而屡受小人和权贵排挤,获罪入狱,差点丧命。
看清了残酷的现实和丑陋的人性,苏东坡笑着说:“眼前见天下无一个不好人”,排挤、陷害、背叛他的人,他统统宽恕。
即使一生颠沛流离,他永远以赤子之心待人,所以他交友满天下,“上可陪玉皇大帝,下可陪卑田院乞儿”。
罗曼·罗兰说:“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,就是在认清生活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。”
天真,是对生命的了悟,是深谙世故而不世故,看清人性而宽恕人性,见浊流而不随,见浮华而不趋,知晓世态炎凉依旧深情地爱着这个世界,所谓“已识乾坤大,犹怜草木青”。
天真,是初心不改
天真,是心中的一泓清池,中央默然端坐着生命的本相。如赤子那般守住天真,执拗地为自己的内心而活,初心不改,方得始终。
辛弃疾一生以恢复山河为志,也曾跃马横刀,驰骋沙场。然而南宋偏安一隅,他手中剑戟无用武之地。
纵然如此,也不改初心,以笔为剑,以诗为戟,终其一生为恢复山河奔走呐喊。
于是我们看到那个“把吴钩看了,栏杆拍遍”的江南游子,望着破碎的山河热泪横流。无数次梦回沙场,“金戈铁马,气吞万里如虎”。
辛弃疾一生不改初心,终成慷慨悲壮的“词中之龙”。
“亦余心之所善兮,虽九死而犹未悔”,任劫波历尽,任世事无常,依然初心不改,如赤子那般,忠实地为自己的心而活。
天真,是童心未泯
明朝心学家李贽说:“夫童心者,绝假纯真,最初一念之本心也。若夫失却童心,便失却真心;失却真心,便失却真人。”
丰子恺也认为童心不可失:“我初尝世味,看见当时社会的虚伪骄矜之状,觉得成人都已是失本性,只有孩子天真烂漫,人格完整,这才是真正的’人’。”
翻看丰子恺的漫画,有孩童、风筝、蟋蟀、小猫……如一缕月光盈盈入怀,心境顿时豁然开朗。若不是怀有一颗童心,怎能作出如此天真烂漫的画作?
有天,一片白桃花瓣落在画稿上,丰子恺望着花瓣,心中自问自答:
“这分明是从我家的院子里的白桃花树上吹下来的,然而有谁知道它本来生在哪一枝头的哪一朵花上呢?窗前地上白雪一般无数的花瓣,分明各有其故枝与故萼,谁能调查其出处,使它们重归故萼呢?”
不失童心,故对世界充满好奇;不失童心,故眼中万物皆有灵;不失童心,故对万物温柔以待。
天真,就是童心未泯。岁月永远年轻,我们日渐老去,天真,是我们对抗时间的方式,也是千帆过尽的回归。
“许多年前,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……爱上一个人,就不怕付出自己一生。相信爱会永恒,相信每个陌生人,相信你会成为最想成为的人”,每个人心中都住着曾经天真的自己。
愿你漂泊半生,归来依旧天真。